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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档 | 明日吹风 第四章

第四章 经验要自己来积累

{舞台化妆要自己下功夫}

有一次母亲去参加同学会,气鼓鼓地回来。

一位同年级的人对她说,

【那个妆容,怎么回事啊?我家人看了直笑】

似乎因为宝塚的妆容太过华丽而被取笑了。

【再也不去同学会了】

母亲忿忿地说。

别看我家人现在这样,我刚进宝塚的时候,那妆容还是把他们吓了一跳。

【喂,这化的什么样子?】

【眼皮都青了啊】

【这个人眼皮上面还画了眼睛……】[p.158]

看《歌剧》和《宝塚graph》时,他们觉得这也奇怪那也奇怪。

宝塚的化妆当然是舞台妆,和普通人平时化的妆可以说有着天差地别。

不仅要让一楼前五~六排的观众,更要连二楼最后一列观众都能看见,我们是为了这样的效果化妆的。化出的立体妆容在强烈的聚光灯下,表情也不会模糊。

所以,说实话,有的人只看了电视上的舞台录像或场刊照片,就说【妆太浓了】,让我很是意外。

那样的妆既不适合上电视,也不适合拍照,仅仅是在容纳两千五百名观众的大剧场使用的,这一点希望大家能够理解。

再者说,如果以普通的妆容来演男性角色,还要演得帅气,那也不是什么好事。反而恐怖吧……。

勾勒出英气的眉型,涂上稍深的肤色,将头发梳成飞机头,如此一番“变身”,才能成为帅气的“男性”不是吗。[p.159]

借助化妆和服装,我们才能披上虚构的男性外表。

所以我总是说,希望不了解宝塚的人一定去看一看舞台。

电视和杂志上过分强调的妆容,难免会让人心生反感吧。但是,亲临舞台现场观看的话,既能了解真正的宝塚,又可以接受到我们想要表达的东西吧。

在宝塚,没有像电视台里那样专职化妆的人。

一次性有八十个人要化妆,没办法让化妆师一个一个来,而且宝塚比起娱乐圈更像是学校,规定自己的事情要自己来做。

再者说,化妆的技巧和其他的制度习惯一样,是由学员传授给学员的。

我研一时候的舞台妆容和现在研九时的改变了很多。

刚开始时,只会用指定的化妆品,按照学到的方法化妆。

妆面既说不上好看也不帅气。

也完全没有自己的风格。[p.160]

我们七三期第一次学习舞台化妆,是在初舞台稍早之前。雪组的上级生来到音乐学校的教室里,一边在黑板上画图说明,一边手把手地做示范。

我记得当时雪组的二番手杜けあき桑给我化了半张脸。

【你的脸型特别普通,很好化】

所以我现在的舞台妆都是以杜桑教的方法为基础的。

正式地学习化妆,恐怕就只有这么一次。

宝塚的舞台,是以各种时代和国家为背景的,化妆的方法也各有不同。日式戏曲有日式的化法,西式戏剧有西式的化法,东方人有东方人的化法,西方人有西方人的化法。在这些原因之上,还要结合在每部作品中逐渐学到的知识,自己再下功夫琢磨。

我这人脸皮比较厚,注意到谁的妆容有值得学习的地方,就毫不犹豫地向对方请教方法和工具。[p.161]

比如,在台上演出的时候,会琢磨这个人的眉毛是怎么画的,那个人的发型不错。坐在观众席从远处观看的时候,想着这人的眼睛看起来怎么是这个效果,目光就被吸引住了。

一旦有疑惑就坐不住了,会急急忙忙跑到那人身边,

【眉毛是怎么画的呀?】

【你用的什么色号的口红?】

这样追着人家问。

月组的上级生很多都是爱琢磨的人,对寻求建议的下级生很是欢迎,立刻解答疑惑。

【这么想知道,就给你看看吧】

我厚着脸皮,常常跑去utako桑那里。我会改进妆容,也是被utako桑提醒的。

我也向其他的上级生请教了口红色号,假睫毛的佩戴方法等等事项。

面对别的组的上级生时也是,

【您的眼影特别好看,是用什么画的呀?】[p.162]

如此种种,像这样直接去问,人家也不好意思拒绝,大多会倾囊相授。

自从成为上级生,我从来不把自己的做法强加给后辈,但对于来问【怎么办?】的下级生,我会尽量提出建议。

我平时基本不化妆的。把脸洗干净,最多涂上口红就好了。既是为了偷懒,也是因为不化妆才比较舒服,可能我没那么讲究时髦。

但是,舞台化妆是不同的。

化妆对角色特征来说是重要的一步。

肤色,发型,眉型,眼妆,这些都是表现人物的手段之一。如今,根据不同的角色特征琢磨合适的妆容成了我的乐趣之一。

最近比较花功夫的妆,大概就是《飘》了。[p.163]

我扮演的名叫瑞特·巴特勒的男性,初演时甚至有过该不该有胡子的争议,在宝塚男役扮演的“男性”中是特殊的角色。

和一直以来扮演的美男子相比年纪要大,性格也更有男子气概,当我听说要演这个角色时,

【啊,给我演吗?】

怎么可能呢,我直埋怨歌剧团的鲁莽。

当然妆面也和以往不同,因为是特殊妆容,很需要下一番功夫。

我想演出家植田紳爾老师也替我担心过。在老师的建议下,邀请了初演时扮演瑞特·巴特勒的榛名由梨桑来指导化妆。

榛名桑化的妆最让我吃惊的是,眉毛的画法。画成这样也可以,对我来说真是新发现。

其他还偷师了不少,后来都用上了。

不过,像我这么固执的人,并不会完全复制榛名桑的妆容。[p.164]

自己的妆面自己最为了解,我自信学习后的成果就在我现在的化妆方法中。

我现在扮演的瑞特·巴特勒,要是完全模仿二十年前的做法就没有意义了。

将眉毛画得粗而有力等等,我喜欢的方法就照搬吸收。双眼线的画法用在自己身上会不自然,我就不这么画。

对于演技,或者角色的思考方式,我也是同样对待。

当自己一直以来积累的知识遇到冲突,被教导【还有这种做法哦】的时候,我就会仔细琢磨新的方法,并将之和自己原本的做法结合起来。这样一来就能重新构建出我自己风格的东西。

有人认为这样是妥协,但我不同意。

自己的意见和另一种意见。将两者结合,就会增加第三种选择不是吗。

我对于能让自己成长的机会,是很贪婪的。[p.165]

{剪贴本是我的造型宝库}

有不少人说兴趣就是工作,我兴趣和工作也有重叠的部分。

因为母亲继承了祖母的事业经营美容店,所以家里有各种各样的杂志。从上中学起,我从其中挑出喜欢的电影杂志等等,将登有绝佳表情的男演员,或穿着好看服装的人的页面剪下来,贴到剪贴本上。

并非出于任何目的,不过是翻看攒下来的这些剪贴本时,能做些天马行空的想象罢了。

我从小就想象力丰富。

常会想象自己是别的什么人,将心情沉浸到音乐或风景中去。也许这样的爱好自然而然地催生出了想当女演员的梦想吧。[p.166]

贴满剪报的剪贴本,是少女时代的我最好的消遣。

进入宝塚之后,这个消遣开始和工作联系起来。

剪贴本不知做了多少册了。

我本来就喜欢看杂志,光是《MEN’S NON NO》《GQ Japan》这些能在日本买得到的杂志还不够,还想要国外的。我拜托当空姐的朋友飞回国的时候帮我带当地的男性杂志,结果几乎每天都有新杂志看。

倍感压力,或是心情难过的晚上,我总是做剪报。将喜欢的男演员,喜欢的时装造型从书上剪下来,贴到本子上。

像这样打发时间,不知不觉心情就好了。

这剪贴本在塑造角色方面,对我也很有帮助。

比如说,化妆。

由于日本人和外国人的脸型完全不同,我为了化成外国男性的面容,就要参考外国男演员的脸。但是,从电视和电影中有时无法仔细观察。这时,剪贴本就派上用场了。[p.167]

一边看剪报,一边将眉毛和颧骨的效果描在纸上,再参考着进行化妆。通过打上阴影,画好眉毛,表情会有很大的变化。可以变成另一个人。

为了尽量贴近喜欢的男演员的脸,我认为多余的部分眉毛就会拔掉。

要是让别人看见我半夜三更地对着镜子这么折腾,不知要作何感想了,但我就是喜欢这样。

反复通读剧本却怎么都把握不了角色特征的时候,我也会拿出剪贴本。

这个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在深夜不放音乐也不开电视的房间里,哗啦哗啦翻着剪报,人物的造型和动作就会浮现在心头。

啊,这个人一定是这样坐在椅子上的。一定是的。就用这个好了。[p.168]

一旦像这样瞬间得到动作的灵感,接下来发型,眉毛,性格,一下全都有了着落,一直模糊不清的人物形象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

看过剪贴本的隔天,时间充足的话我就去逛商店。

为舞台上的“他”挑选相应的香水,合适的手表,以及相衬的服装和鞋子。我心目中的“他”渐渐高大起来,个性也可以从严肃的表情中一览无余。

念念台词,试着做动作,钻研角色特点是很有趣的事情,但是将发现的角色特征与自己相结合的时刻才是最为幸福的。

帽子的戴法,外套的穿法,毛衣的穿法,拿衣服的手法等等也可以从剪贴本上学到。

这里把头发梳下来比较帅。这里将领带放松一点更真实。这里把帽子压低一点可以产生阴影等等。我喜欢琢磨这些小细节。[p.169]

其中我参考最多的演员,应该是从高中时代起最爱的马特·狄龙。

我并非刻意要模仿他,但很喜欢他的脸型,演技也很有魅力,总之很关注他。

在我还是低学年的时候,春風ひとみ前辈曾经说过。

【yuri酱啊,跟马特·狄龙很像哦】

我很惊讶,

【您刚刚说什么?】

我反问道。

【跟马特·狄龙很像。演戏的感觉很像】

一定是不知不觉被影响了吧。

我当时才注意到,原来喜欢的心情还包括会希望在对方身上看到自己。

扮演瑞特·巴特勒的时候,我稍微参考了日本男演员的做派。[p.170]

碰巧经人介绍,我和yumi酱还有同期的konami(木南あづさ)一起,有机会和某位人士吃饭。虽说是初次见面,但当时,他在椅子上坐下的动作十分帅气。说话时句尾的音调上扬也给我留下了印象。

就是这个,我借用啦。得到灵感的我,第二天,不用说立刻在排练时用在了“他”身上。

结果就如大家在舞台上看到的一样,觉得如何呢。

一点点积攒下来的剪贴本,凝聚着我在宝塚度过的充实时光。

{对服装的执著}

构成宝塚美学的要素之一是服装。

耀眼又豪华的服装是宝塚独有之物,而且只要看演员穿的服装就能了解她的地位,这也是宝塚的特色。服装不仅指衣服,还包括整个体系,这在别的行业是没有的吧。[p.171]

因此,有一天能背着羽毛从大阶段上走下来——只要是宝塚的学员,谁都如此梦想着,对服装的执念就是如此强烈。

但是,服装于我而言,仅仅是在演戏时包裹在身上的东西而已。

当上top之后,在有的公演中我不背羽毛。

这么一来,粉丝中就有人担心。

【没有羽毛!】

那又怎么啦?

我是认为不背羽毛,才能更好地在舞台上发挥啊,越想越生气。

有一次,同期的zunko(姿月あさと)要在我的top披露演出的新人公演中扮演主角。

出演新人公演的人,习惯上要向本公演的演员说【请将某某场景的服装和某某场景的道具借给我】[p.172]

zunko也找到我,特地来打招呼。

新人公演的主角由top的同期来担任,是至今为止没有过的事情。不过,这是zunko第一次担任主角,因此我很替她高兴。

然而,

【咦,finale的服装呢?】

【不用借的】

一问原因,原来finale时不用穿我的衣服,而是穿本公演时自己角色的衣服。

【为啥?穿我的吧。全都是新衣服多好,穿我的吧】

【但是我听说不能那样穿】

新人公演的主演,而且是第一次主演时,不论肉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很辛苦,我经历过,因此十分了解。

【不用在意我,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哦。早上多睡一会儿哦】

我当时只好那样说。[p.173]

难得是同期的亮相舞台,希望让她穿戴上我的服装和羽毛应该是非常自然的心情吧。

我去问邦なつき组长。

【我说,可以让zunko戴我的羽毛吧】

【只要你同意就可以的吧?】

于是,我去找制作人佐分(孝)桑商量,

【top披露演出的羽毛意义重大,就算是主演,至今为止应该也没有在新人公演上背过羽毛的】

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什么啊,就因为这种原因不让用……。

我向佐分桑劝说道。

【都让她演我的角色了,我想让zunko背我的羽毛!第一次主演的finale上没有羽毛,那该多遗憾啊,你懂吗?】

结果,我在观众席上得以看到finale时zunko背着羽毛从大阶段上走下来。[p.174]

不过,没想到我的这番行动却被看成是伪善。

后来,我听说谣传成因为我不想被埋怨没有借出羽毛才让zunko戴上的,真是岂有此理。

汐風幸酱在《爱尔兰残照》的新人公演上扮演主角时,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幸酱个头比我小,结果,穿不成我的服装。

原因是,将我的服装改成她的尺寸后再改回来时,服装上会留下修改的折痕。

我提出希望给她穿我的衣服,但这次,却没被采纳。

虽说如此种种,但我并未对服装抱有过分的执念。

只是我自己新人公演的时候一直借用的是剣桑的服装,因此很明白借入方的心情。

我当时的情况是,剣桑的个头比我小,首先要把剣桑的衣服拆开再改成我的尺寸,然而如此复杂的操作是完全交给服装部的某位工作人员一个人完成的。[p.175]

这位服装部的人被我们称作ka酱。

多亏了ka酱我才能够完成新人公演,我至今这样认为。

虽然不清楚ka酱的具体年龄,但当时大概也就三十出头吧。她是个非常严厉的人,学员们都觉得【可怕】,对她敬而远之。

【服装不要穿脏了哦】

【要珍惜服装】

她不厌其烦地反复强调。

快速换装之类的时刻,如果磨磨蹭蹭就会挨骂。

【待会儿再补妆,汗也等下再擦。总之先把衣服换了。补过妆就没法穿衣服了。头发稍微乱一点也能上台的。服装没换好可是上不了的哦】

虽然说的都是很在理的事,但那严厉的语气和不容反驳的训诫,确实很可怕。[p.176]

但是,当时的我并没有别的可以依赖的人了。和演戏有关的事可以麻烦剣桑,和服装有关的事只有去问ka酱。

其实,虽然挨了ka酱不少骂,但她也没少照顾我。

在《Me and my girl》东京公演的新人公演期间。

对于我来说,这是我继大剧场以来第二次担任主演。第一次的时候完全沉浸在表演中,只感到一点点恐惧,这次反而非常紧张。

我竟然在舞台上把帽子弄掉了。

那是和搭档檀ひとみ酱一起坐在桌子上,一边摇晃双脚一边聊天的场景。

啪嗒。

帽子脱手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办。

【掉了呀】[p.177]

边说边把帽子捡起来,后面的台词却忘了。

dan酱看着我。我虽然知道该自己说台词了,却极度紧张,什么也想不起来。

实在没办法,

【说啥来着?刚刚说啥了?】

我问dan酱。

【哎呀,就是那件事啊】

dan酱又说了一遍,我总算把台词说了出来。

可是,一回到后台,我就嘤地一声哭出来。

【我把帽子弄掉了。台词也忘了。帽子掉了。台词也忘了……】

ka酱抓着我手上的帽子,另一只手拍着我的背。

【不要哭!振作一点。来,该换衣服了,到这边来】

我还在泪眼婆娑,ka酱利落地帮我换了衣服,换好以后温柔地说。[p.178]

【哎呀,还能上场吗?】

听见ka酱的声音,我的眼泪一下缩回去了。

在舞台上把服装弄破,也是同一次公演中的事。破掉的时候,我惊觉【啊,完蛋了】身体瞬间僵住。

把上级生的服装弄破,是很严重的事情。我想这下肯定要挨骂了,退回后台后,向ka酱道了歉。

【对不起,我给弄破了】

ka酱一句生气的话也没说。

【别在意了,快点换衣服】

再次回到后台的时候,那件衣服破掉的地方已经被补好,完好地改回了utako桑的尺寸。

【在台上穿坏了是没办法的事】

ka酱后来爽朗地笑着对我说。

等候上场的时候,ka酱总是握着我的手。[p.179]

【还早还早……】

她安慰着焦虑的我,等出场的时刻一到,就立刻将我推出去。

【就是现在,上!】

这位ka酱不知从何时开始,成了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

ka酱在utako桑的告别公演时,最后一次负责换装。

和我道别的时候,

【只有你啊。不管把我惹得有多恼,还一个劲儿ka酱ka酱地跑到我跟前的,就只有你一个啊】

ka酱哭着说。

直到现在,遇到ka酱的时候我也会一下紧张起来。心脏直跳。

【ka酱,还好吗?】

【好着呢】

和ka短暂的重逢,或许也是和清涩时期的自己的一次邂逅。

{对在幕后支援舞台的专业人士心怀敬意}

我们演员的工作是在台上表演。

但是,舞台并不是仅靠我们就能创造出来的。

舞台是在许许多多人的帮助下完成的。众多人的力量和热情都在同一个舞台上闪耀。

在宝塚第一次让我明白这个显而易见道理的人,大概就是ka酱。

我至今还常常会感慨,像ka酱那样的现场专业人员果然厉害。

比如,ka酱之外的服装师。

当上top之后,快速换装的机会很多,所以必须有一位服装师跟着。[p.181]

服装师并不固定,不同公演是不同的人负责,但她们对我们穿的服装掌控得十分完美,常常到了令人吃惊的程度。

才感觉服装有点脏,第二天就被洗干净,污垢也被小心地擦掉了。当然也被用毛刷好好打理过了。

都不用我开口,服装就能得到完美的保养,真让我惭愧。

大剧场的大道具师也好小道具师也好,都是爱琢磨的人,常让人感觉他们简直没有做不出来的东西。只要拜托他们,一定会得到回应。

那是《飘》仙台公演的舞台排练的时候。

斯嘉丽被听说她和阿希礼之间的绯闻后嫉妒得发狂的瑞特·巴特勒推搡,从楼梯上滚落的场景。然而,扮演斯嘉丽的yoshiko试演了那个场景,却没办法顺利地滚下来。

我也试着去滑,但滑得不顺畅,脚被绊住了。

【这样很危险啊】

大道具师们和演出老师们并排看着我们俩尝试,立刻当场改善了难滑的地方。[p.182]

哪怕是再不起眼的事情,为了方便我们演出,为了安全,他们始终全力投入的形象让我叹服。

有一次乐队的人邀请我公演结束后一起吃饭。

【明天起就由别的乐队接手了,今天一会儿一起吃个饭,来吧】

我收到邀请,麻利地卸了妆换好衣服,兴冲冲地朝升降台下的乐队休息室走去。

【啊,真的来啦?】

【不是你们请我来的吗】

【是啊,是啊,上这儿来】

聚餐上大吃了一顿,大家举着啤酒畅饮,给我留下了很棒的回忆。

幕后人员中,有的人确实是有手艺人那样的脾气。会有一点顽固,有一点偏执,让身边的人感到【恐怖】。[p.183]

但是,在我看来,尽管很多幕后人员乍一看很恐怖,却意外地很合拍。

我觉得,这是因为幕后人员所具备的专业意识。

我对宝塚并没有特别憧憬,也不向往,入团的时候,比起【成为宝塚学员】的喜悦,【进入宝塚公司】的感觉更为强烈。

入团在我心中,就像入职一样。

因此一直认为既然拿薪水就应该认真工作。

对这样的我来说,热爱自己的事业,以自己的工作为傲的幕后人员们,是身为职场人的模范形象。

贯彻到底的职业精神近在眼前,值得学习的地方很多。虽然偶尔会挨骂,会惹人生气,但我明白大家都是出于对工作热心的立场,而且只要我提出问题就一定能得到解答。

不过,我对手艺人如此敬爱,果然还是因为自己成长在手艺人的环境中吧。[p.184]

我父母家在上野。

父亲继承当木工的祖父的技术,经营着建筑事业。现在哥哥也和父亲一起工作。

从我小时候起,家里常有手艺人出入,有时候他们还会陪我一起玩。

父亲很重视这些手艺人。

【多亏了那些人才能把房子盖起来】

这是父亲挂在嘴边的话。

母亲也是,继承了做梳头师的祖母的技艺,开了家美容店。

因为还开了分店,家里最多的时候住进来十三位美容师。

我很喜欢店里的姐姐们。会去姐姐们休息的地方一起吃点心,有时候还偷偷跑去忙碌的店里。母亲和祖母会责备我,但姐姐们总是【yuri酱,yuri酱】地宠着我。有个姐姐刚结婚,还招待我去新婚的家里玩。[p.185]

或许母亲越严厉,我就越容易向姐姐们撒娇。

总而言之,我对有着职业精神的幕后人员怀有敬爱之情,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因为我身上也流着一样的血。

{将把握住角色时的感动献诸舞台}

我是会花时间把握角色的类型。

掌握不了角色的时候,就不想演,在排练场也只是念念台词,按照演出老师的要求,从舞台左侧上场,坐在椅子上走个过场而已。

我自己也觉得不在状态,感到厌烦。

烦闷感挥之不去的时候,连深夜里都在考虑表演的事情。[p.186]

睡觉的时候,脑中全是角色的事情。想睡也睡不着。度过几个这样的夜晚之后,某一刻,忽然醒悟。

难不成。

嗖地一下从床上起来,试着读剧本。

说不定行得通。

精神立刻为之一振,这下子迫不及待地等着天亮。为了能早点去排练场而激动不已。

在《凡尔赛玫瑰》中扮演安德烈的时候,正是这样。

那是成为二番手之后的首次表演。而且安德烈这一角色,还是由我和其他组的三位top竞演这样残酷的情况。

无论如何自己也不可能与top们相抗衡,但我并没有一开始就举白旗。

怎样才能演出天海祐希的安德烈呢。

每天净考虑这件事,但当时怎么也没有灵感。试着念安德烈的台词,却总觉得哪里不对,无论如何也进入不了角色。[p.187]

每天思考着怎么办怎么办,焦虑感日渐增加。就在这时,深夜里突然灵光一闪。

第二天,排练结束的时候,当时的组长汝鳥伶桑对我说。

【好多了。和昨天比起来像换了个人似的】

汝鳥桑的话是最好的鼓励。这时我才开始有了自信,或许我也能演好安德烈。

我自己觉得【啊,真糟糕】的演技,也常有人说【很不错】。

其实,这种情况就算被夸奖了也不会开心。但是,自己觉得【说不定有戏……】的时候,听到别人说【今天的表演我很喜欢哦】,就会兴高采烈起来,一鼓作气继续加油。

【有人能看出来我的改变。好,试试看吧】

拜汝鳥桑所赐找回状态的我,从这天起仿佛拨云见日一般,与安德烈融为一体。[p.188]

《飘》的瑞特·巴特勒一角也是,怎么都找不到感觉。我本身认为这个角色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以外,对其有抵触,因而可以说完全没有自信。经常可以感觉到周围的人们投来担心的目光。

【真想早点看到yuri酱演出自然的巴特勒】

虽然上级生春風ひとみ桑鼓励过我,但我心中的焦虑日益增强。

不过,这个角色也是,在经过漫长的瓶颈期之后,某天夜里翻剧本的时候,灵感冲开沉重的大门,向我飞来。

有一个斯嘉丽从楼梯上摔落后,瑞特苦恼的场景。

他对梅拉妮说,

【我是爱她的】

是表露对斯嘉丽的爱意的场面。

那天夜里,这句【我是爱她的】台词,突然间有了异样的含义。我心中出现了完全不同于以往的解读。[p.189]

什么啊。尽管周围的人一直无赖,无赖地形容他,但他不是一个非常率直的人吗。不如说是个很容易受伤的人吧。因为容易受伤才故作威风,收起纯真的一面,装出无赖的样子。

想到这里,灵感之门大开,我对巴特勒的每一句台词都能代入感情了。

至今为止演过多少角色了啊。

每演一个角色,我心中就实实在在地有了积累。对每个角色的心得和回忆都留了下来。

因为有对待每个角色都不遗余力的骄傲,所以被问起【最喜欢哪个角色?】时很难选择。

每个角色我都喜欢。

因此,听到粉丝对作品的批评或者对我的角色性格有不满时,会感到为难。

当然批判批评是自由的,我对此没什么可抱怨的。只是,会感到演员和观众之间的距离,因而落寞。[p.190]

比如有这样的批评。

说是在《爱尔兰残照》中,我扮演的夏姆洛克对罗茜表白的场景太过唐突。

对这种批评,我只能解释为也许是自己演技不够成熟造成的。从我扮演者的角度来说,一切都是在思考合理的前提下表演出来的。

相处时虽然和对待其他人时一样,但一直很在意罗茜,最终告白说【喜欢】。我是在理解了夏姆洛克这样的心路历程后,在舞台上演绎的。

常有人取笑说【刚见面就说“喜欢”】,嘲讽宝塚的舞台荒诞无稽。

但是,对台上的角色而言,一切是合乎逻辑的。

我非常明白自己作为舞台人还不够成熟。但是,那句台词为什么出现。这个场面为何有必要。作为演员,自己不进行一番消化,是无法安心地走上舞台的。这就是我的信念。[p.191]

不记得什么时候,我曾读到过马特·狄龙的采访。

面对来日进行电影宣传的狄龙,记者问道。

【您自己对这次的电影打多少分?】

这是什么问题啊,我微微怔住了。在观众收看之前,演员或导演怎么可能说【七十分】这种话,奇不奇怪。

意料之内地,马特·狄龙说,

【我可打不了分】

这样回避道。

搞创作的人,大家都是以满分为目标的。

当然,我也是以满分的舞台为目标。

尽管如此,在排练场还是要服从演出老师们。

因为老师们在写台词的时候,一字一句都考虑到了表演时的含义。

偶尔,[p.192]

【那个场景无论如何不能用“我”,就用“老子”吧】

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因为我认为自己心中的“他”一定会说“老子”。这种情况,一般老师都会听我的。

【老师,说什么呢。那样羞羞的事我可做不到】

也有像这样令我抵触的时候。这种情况,我会听取同为男性立场的老师的话。虽然自己是学员,但也是一起创作表演的同伴。

考虑方式不同的时候,我会在听取老师的意见后,试着提出自己的意见,再次征求老师的建议。

但是,没有一味地反对过。要是老师坚持,我也会好好地服从。

我虽说是演员,却不是演出家。遵从创作故事的老师是理所当然的,我的职责在其他方面。

至今为止收到的剧本中,让我感到【无聊】的一个也没有。拿到的角色里,虽然有几个感觉和自己不合适,但没有讨厌的。[p.193]

或许有人不信,但事实就是事实。

是怎样的故事呢。是怎样的秀呢。每次拿到剧本的时候都非常期待,想到这次自己要扮演怎样的人就会兴奋不已,从拿到角色起就喜欢上了。

比如《川雾之桥》中的清吉是我第一次演的坏人,但他在我心目中并不坏。在读剧本的过程中,我以自己的方式分析他的心情——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并不坏,因为处于恶劣的时代,才变成这样。我很同情清吉。

我为什么会喜欢拿到的所有角色呢,理由很简单。

在娱乐圈的其他行业,有试镜,竞争很激烈,获得角色是很不容易的事。而我们,只要是自己所属的组的公演,就可以无条件地登台演出。一定会有角色。

这就是,宝塚和其他演艺界的一大区别。如果想对剧本和角色有拒绝的权利,那就不用来宝塚了,在其他行业竞争不就行了,这就是我的看法。[p.194]

既然可以保证定期登台演出,那么就无法自由选择作品和角色——选择了有着如此宿命的宝塚的,是我自己。正因为接受了这样的宿命,我才得以开始登台。

只要站上舞台,就不能滋生厌恶或者倦怠之类的负面情感,这是我的体会。

如果对不喜欢的作品,角色抱有厌恶的想法,在这样的状态下进行一个月的排练,四十五天的大剧场公演,再排练两~三周后进行三十天东京宝塚剧场的演出,那完全是浪费时间了吧。

对花费了时间和金钱,来寻求一时欢愉的观众来说也是很失礼的。

初次读剧本时的激动。同自己的角色对峙那一瞬的紧张。把握住角色时的感动。在舞台上作为“他”而生的充实感。[p.195]

我自从进入宝塚以来,体会到了不同的快乐。现在想来,那或许是与活着的喜悦非常相近的情感吧。

我塑造角色的第一步,永远是从“喜欢”开始的。

{我与常规的男役不同}

我们扮演的对象在分为男女之前首先是人,这是我演技的基础。

因此,只要不带有男役的特殊意识,就不会局限于男役的形式。最重要的是心情和感受,其次才是男女性别。

一边体会和角色的共鸣一边接近角色,最后融入角色,这就是我塑造角色的方式。[p.196]

我第一部bow hall主演的作品,是研四时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这部作品中,有很多小插曲。既是第一次和yoshiko结成搭档,又是我在排练期间盲肠发炎,在正式演出十天前出院的作品。招待为我做手术的医生来观剧的时候,

【早知道你要做这么辛苦的事,就不让你出院了】

医生这么说道,我自己也担心过万一在阳台场景中,伤口开裂,白色紧身衣下渗出血来可怎么办。

既是第一次挑战古典作品,又因为有大地真央桑,峰さをり桑两位前辈扮演的罗密欧在先,令我倍感压力。

为了演好罗密欧,我和yoshiko讨论过将这部作品当作现代故事而非古典来看待。

绝不是古老的故事。

是近在身边的罗密欧。

是近在身边的朱丽叶。[p.197]

如果有了非常喜欢的人,为了能永远在一起会不会私奔呢?如果是你的话?

我们想将恋人之间的悲情当作真实情感而非虚构故事表现出来,常常讨论。

【自己心中既有罗密欧的部分,也有朱丽叶的部分,将之表达出来就好了吧】

正如不将这部《罗密欧与朱丽叶》当作古典看待一样,我也没有将男役当作男役来看待。

虽然性别是男性,但只有将作为人类的共同点找出来才能进入角色。

我这样的表演,常被冠以【自然】【natural】等形容词。也有人说是【不像男役的男役】。

我认为这既是对我的夸奖,也是不满。

我自称是宝塚的异端,我的表演也包括在内。[p.198]

不怕被误会地说,我讨厌凡事受到约束,一直认为男役应该怎么怎么样这种常规有点不对。

连续担任几次新人公演的主演时,我忽然觉得奇怪。

为什么,我扮演的总是这种帅哥型的角色呢?

我带着这个疑问去向某人求教,

【不从下级生开始演帅哥,就偏离路线了哦】

对方答道。

【什么路线?】

【star的路线】

这一来,我才明白自己看来是走上了star路线,不过性格乖僻的我,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确实比起搞笑角色,滑稽角色,任谁都想扮演潇洒的美男子。[p.199]

但是,作为人生缩影的戏剧中自然是有形形色色的人物登场,也有的角色只有下级生才演得了。当然也有人演过滑稽角色才知道能不能演好美男子。

通过扮演各式各样的角色,戏路才会扩宽不是吗。

然而,我却踏上了只能演帅哥的star路线。

一旦踏上,就演不了其他类型了!

我感到自己的可能性似乎过早地受到限制,很是不安。

因此,得到《川雾之桥》中清吉的角色,《Grand Hotel》中名叫拉斐耶的女性角色时,引起了一阵哗然。

【要成为top star的人不可以演女役】

诸如此类的话不绝于耳,但我并不在意。

我不想被【要成为top star的人】这种说法给限制住。

在我心中,男役也好女役也好,是对等的。能够单纯作为舞台人,挑战未知的角色性格是一件乐事。[p.200]

既然有只演男性角色的男役,也会有想演女性角色的男役不是吗。这是各人自己的选择,只要自己坚持原则,别人也不好非难吧。

演技也一样。

宝塚,是汇聚着从全国而来的学员的集体。

由四个组每月轮流公演,出演的学员总有一天会毕业。也就是说,各式各样的个性聚集到一起,形成了宝塚的能量。宝塚存在的意义不就在这里吗。

虽然从积极的意义上讲,宝塚的风格应当被继承下去,但也没必要像世袭制的歌舞伎那样将特定的形式也继承下去吧。

以上是我的夸谈。但其实这些都是后来才想到的,实际的情况是,一直仰望着高大门槛的我,并没有学习技巧和风度的时间。

在《Me and my girl》的新人公演中扮演主角时的我,作为宝塚男役完全是从零开始的状态。[p.201]

这是有【男役十年】说法的行业。但我身上没有丝毫积淀。

无论是作为男役的演技,还是男役的形式,男役的风范,什么都不知道。

那时我能做的,就是拼命按照小原老师教的内容排练,持续观摩utako桑的舞台,还有全身心地融入角色。

不过,我想比尔一角是生长于老城区的青年,这可真是幸运。

我自己,就是生长于老城。我上下各有一个兄弟,与成长在姐妹间的人相比,在扮演男人这件事上应该相当有利。

打从我记事时起,哥哥就总在我身边。

因为周围没有与我同年的女孩子,我几乎没有玩过过家家之类的游戏,要说游戏,就是和哥哥一起扮忍者。一身黑衣,拨乱头发,系上腰带,扛着刀,脚上交叉系上布条。这是我最喜欢的【赤影装扮】中自己的装扮。有时还会在【赤影装扮】上披起浴巾变成【佐助装扮】或者【假面骑士装扮】。[p.202]

自然地哥哥的朋友就成了我的朋友。

哥哥的高中和我的学校在同一条路的同一方向。早上我们一起上学。直到进入宝塚音乐学校之前,大哥一直陪着我。

至今只要我一回父母家,就会叫上哥哥的朋友出去唱卡拉OK。

因此我穿戴的,都是哥哥换下来的牛仔裤和运动鞋。小孩子时的我并不会注意【女孩子气】,言语,动作都和哥哥一模一样,像个十足的男孩子。

在平时的生活中,我身上就刻下了男孩子的行动和表情。

因此,男生走路时什么样这种问题不用想就知道。从来不会犯愁。和哥哥他们一起玩时的自己,也就是平时的自己,就是个男孩样。

结果,我在不了解男役形式的情况下起步,既不知道塑形的方法,也没有时间琢磨地一直前进,一直走到今天。

utako桑曾经对我说过。[p.203]

【你做的动作不用别人说也能做到位,我没什么可说的】

utako桑虽然对站姿和手怎么放提过各种意见,但其他的事一概不予置评,随我发挥。

在大海中央,不会游泳的孩子从船上跌落的时候,谁都没有闲情教他游泳了吧。只能守望孩子手脚并用地扑腾,希望他不至沉入水中——我想这就是utako桑的教育方法。

不过,我心中对固有模式有抵触感也是事实。或者也可以说,我会下意识地避免自己陷入模式中。

预科生的时候去看了前辈们的表演,不知不觉间,发现了喜欢的男役和想敬而远之的男役。那些夸张的,做作的男役演技,我不喜欢。搞不清那种演技是否必要,自己终究没有信心能掌握。

我曾和同期就这个问题争论过。

那是utako桑还是月组top的时候。在排练舞蹈场面时,一位同期对我说。[p.204]

【yuri酱,跳得再放开一点嘛。跳得夸张点】

【为啥,非要跳成那样吗?】

【因为这不是展现男役帅气的场面吗】

【这是你个人的兴趣吧?我不想这样】

【我想看yuri酱最有魅力的一面】

【就算你想看,我也不想跳。我可跳不出来】

【为啥,明明会很帅啊】

【跳得夸张就帅气,这是谁规定的?】

当然,我还是像平常一样跳了。

也有粉丝提出,希望我再有腔调一点。但是我对于“男役=夸张”的定式只想拒绝。

我会营造角色的形象,但认为男役的形象是没有必要的。

如果连天海祐希这一角色都需要演的话,那我就不再是我自己了。[p.205]

我不是那种连日常生活中都能演好男役的类型。

宝塚有众多的学员。也有许多人拥护正统派的男役。

我想我这么一个不走寻常路的家伙也是可以得到包容的吧。